12、
很快就到了中秋節這天,蔣舒月一早就梳妝打扮、備好宴席。
程策風受重用,趕著來捧永定侯場子的人數不勝數。
前院鑼鼓喧囂,送走崔嬤嬤後,我在後院和不言、素旭一起整理昨日做好的青紅絲月餅。
不言是我給小丫頭取的名字,素旭則是那日穿戴厚實的丫鬟,前些時日趁著蔣舒月高興,我向她要了這個丫頭。
素旭告訴我不言的舌頭被拔是因為程策風和蔣舒月鬧矛盾,程策風為了氣蔣舒月故意和站在門口伺候的不言多說了幾句話,後來他們二人和好,蔣舒月吃味跟程策風說起這件事,為了哄蔣舒月開心,程策風竟然隨手就割掉了不言的舌頭。
而素旭……程策風不過是誇讚素旭的脖子纖細雪白,小橘將這事告訴了蔣舒月,第二日就強制她穿上厚重的冬襖,捂得渾身都是痱子,脖頸上也紅腫潰爛。
蔣舒月慣會折磨手下的女使。
這一邊我們相顧無言,默默做著手上的活。
那一邊蔣舒月卻早已經焦頭爛額,因為就在剛剛,她發現一早備好的一部分用來製作餡料青紅絲的玫瑰蜜餞絲和青杏蜜餞絲竟然被換成了次等的胡蘿蔔絲和西瓜皮絲。
但宴席馬上就要開始,重新準備根本就來不及了。
這件事辦不好,程策風定然會責怪她。
「糊塗東西,這點小事都辦不好,我要你有什麼用。」
「回夫人的話,實在是帳上虧空,下面人貪了小便宜,這才被那游商給騙了呀!
「這幾種原料長得著實相像,奴婢們是不留心,這才……」
「放肆,侯府的帳面如何會虧空!想來是你們這些黑心的婆子偷了去。」
「這……夫人說侯爺在官場上萬事都要小心打點著……這才……」
「滿嘴謊話,待事情結束了,我再來找你算帳。你們去,將那些正經果子放到侯爺他們那一桌,後宅的腌臢事可不能影響了爺們過節,告訴侯爺,那些都是我親自操辦的。」
蔣舒月沖負責採買的崔嬤嬤發脾氣,但也無濟於事。
靈光乍現,她想到了對她最有利的解決辦法。
「來人,去把秋姨娘請過來,這些天幫著我做採買工作辛苦了,請她來見見世面吧。
13、
「秋姨娘,夫人請姨娘過去一趟!」
不言擔心地看了我一眼,我朝她點了點頭,示意她放心。
「我即刻就去。」
「姨娘請吧。」
到了前廳,蔣舒月端坐在主位上,旁邊坐著幾位穿著貴氣的夫人,其中還包括有驍騎將軍的夫人謝珉。
「哎呀,秋姨娘來了,還不快見過各位夫人。」蔣舒月溫聲道。
我一一拜過幾位夫人,謝珉拉過我的手,愛憐地拍了拍:「好姑娘,春彩總惦記著你,常常和我提起有你這麼個好姐姐。」
蔣舒月起身,親熱地拉住我道:「秋姨娘是太后賜下來的姑娘,自然是一等一的好,這次宴席多虧了她,自告奮勇來幫我操持月餅果子,讓我省了許多心呢。」
「秋姨娘,與我們同坐吧。」
其餘夫人無不稱讚蔣舒月為人寬和大方。
只有我知道,不過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有鍋要讓我背罷了。
不過多時,便有女使將一早準備好的月餅呈了上來蔣舒月笑盈盈道:「各位夫人們嘗嘗,咱們這一桌的都是秋姨娘親手做的青紅絲月餅。」
說話間,她似有如無地朝著我微笑,我也報以微笑。
聞言夫人們都客氣地誇讚蔣舒月,謝珉率先拿起一塊月餅,蔣舒月的眼睛緊緊盯著謝珉的動作,十分期盼謝珉的反應。
沒想到,蔣舒月預想的慍怒並沒有出現在謝珉的臉上,取而代之的是驚喜。
謝珉欣喜道:「不錯,果然很不錯,你家的姨娘竟然還有這手藝!」
蔣舒月的臉上由怔愣,變得不解,她狐疑地拿起一塊月餅,嘗了一口後,她臉上浮現了幾分驚恐:「怎麼會這樣?」
「什麼?」
又有幾位夫人嘗過後驚嘆道:「確實不錯,對了,這位姨娘似乎是太后身邊的丫頭。」
謝珉道:「何夫人好眼力,那日我是想著帶秋朝姑娘回家,沒想到被程夫人搶先了去,還是程夫人有眼力啊。」
蔣舒月面上尷尬,她皮笑肉不笑道:「是呢,秋姨娘學什麼東西學得都快,我只不過教了一點,她就都學會了呢。」
眾人愣了一下,方才開口的那位何夫人打圓場道:「原來是程夫人教得好。」
我垂首站在旁邊,心裡掐算著時間。
三。
二。
一。
「太后娘娘到!」
14、
太后儀仗竟然到了永定侯府,實在令眾人驚訝。
畢竟在所有人的眼裡,永定侯府是擁護新皇派,按理說與太后關係應該不怎麼好。
可太后終究是太后。
眾人依禮法行禮,蔣舒月似乎還沒從剛才的插曲中反應過來,倉皇向太后請安。
太后笑道:「永定侯夫人,你這宴席辦得可真是體面啊,怪不得上次侯爺來給哀家請安的時候,還跟哀家誇讚你呢。」
蔣舒月道:「妾身不敢,是侯爺瞧得起妾身,妾身的命都是侯爺的,自當為侯爺鞠躬盡瘁。」
太后點了點頭,示意眾人起身,待走到主位坐下後,謝珉道:「太后娘娘嘗嘗這月餅吧,討個好彩頭,祝娘娘萬壽無疆。」
太后慈愛笑道:「就數你嘴貧。」
說著她拿起一塊月餅咬了一口:「這味道……這味道倒像是哀家之前身邊的丫頭的手藝。」
謝珉笑道:「娘娘說得不錯,正是秋朝這個丫頭的手藝。」
太后愣了一下,哈哈笑道:「正是秋朝,許久不見秋朝了,程夫人,秋朝在你身邊伺候可還得體?」
蔣舒月臉色難看,畢竟她剛才說完是她教給我的,現在卻直接被太后拆穿,她臉上青紅一片,訕笑道:「是,自然好的。」
我上前一步跪下叩首:「秋朝見過太后娘娘,太后娘娘萬安,祝娘娘中秋安樂,福壽綿長。」
太后道:「好丫頭,你在府上要好好伺候夫人,恪盡職守。」
「是,謹遵太后教誨。」
太后又與眾人說了會兒話,才起身準備離開。
離開前太后飽含深意地看向蔣舒月:「日後有旨意會送到永定侯府上,舒月你要好好為夫君準備。」
蔣舒月面色慘白道:「是。」
15、
蔣舒月原本準備嫁禍給我的月餅沒有出問題,自然出了問題的就在她送到男賓席的月餅上。
待宴席結束後,程策風已經知道了今日發生的事,他在同僚那丟了個臉,心中不痛快,沒處撒氣,便朝著蔣舒月發了個火。
蔣舒月還沒來得及處理一干人等,就被程策風教訓了一頓,頓時十分委屈。
「郎君,你曾經說永遠不會對我說一句重話……」
「我放心將府中事宜交給你去做,可是你是怎麼做的?這種低級的錯誤也能犯得出來,冒領一個妾室的功勞,還被人當場戳穿?你太讓我失望了。」
蔣舒月急得直掉眼淚。
她本來是想讓我背了這口鍋,當著眾人的面,好趁機名正言順地發落了我,實在不知道怎麼反倒給我掙了個臉,讓她成為被人笑話的對象了。
昨日太后和驍騎將軍的夫人都誇讚了我,她也不能像之前一樣,神不知鬼不覺地發落了我。
她當然不知道,這件事情就是她最信任的崔嬤嬤在暗中幫助我,因為小橘可是崔嬤嬤的親生女兒,
崔嬤嬤一生都為蔣舒月做事,將她當作自己的親生女兒,可是她竟然這樣對待小橘,傷透了崔嬤嬤的心。
也許在蔣舒月眼裡,小橘和崔嬤嬤只不過是個無關緊要的下人,可下人也有心。
第二日蔣舒月準備找崔嬤嬤問罪的時候,崔嬤嬤已經自殺在廚房,還是蔣舒月房中的丫鬟先發現的。
蔣舒月氣憤地踢打崔嬤嬤的屍體泄憤。
而小橘也已經跑得沒了蹤影,而這也是我承諾給崔嬤嬤的事。
下一步蔣舒月就要找我麻煩,但宮中的旨意卻打亂了她的計劃,只能先跪接旨意,這道旨意竟然明升暗貶,程策風領了閒職,去禁軍做副指揮使,蔣舒月當場就暈了過去。
素旭將這個消息告訴我的時候,我樂得根本合不攏嘴。
素旭道:「姑娘似乎早就知道這個消息了。」
我摸了摸她的腦袋:「去熬三碗綠豆湯來,咱們慶祝一下。」
上輩子這次升遷,程策風本來是一舉封了將軍,名正言順地管理他父親留下的軍隊,更是為他日後連升二品做足了準備。
只不過這一次參告他有不臣之心的信件,悄無聲息地從永定侯府送到了謝珉的手上,然後再到了太后的手上。
這也要多虧了蔣舒月的盲目自信和口無遮攔。
16、
程策風將沒能如願升官的錯處怪在了蔣舒月的身上,蔣舒月情急之下竟然流產。
程策風並沒有憐惜蔣舒月,反而是責怪她有了身子也不知道,竟然害死了他還沒出生的兒子。
一時二人的夫妻情深也消失不見了,落月閣前所未有的冷清。
而我這裡卻成了程策風眼中能寬解一二的柔情鄉。
他像著了魂一樣,在我這裡什麼都說,什麼都不避諱我,總是靜靜看著我坐在月光下溫酒,我偶爾會在程策風路過的地方留一抹極淡的思昭香。
這使得他總是神思恍惚,心中鬱郁,卻無法將此事緣由宣之於口。
我樂意看蔣舒月最看重的東西被我搶走,可她卻無能為力的樣子,實在是痛快。
但我從來沒覺得我們之間有什麼蔣舒月口中的男女歡好,程策風是極其高傲的人,在她的眼裡,我們都不過是他的所有品。
但在外人眼裡我成了府中炙手可熱的人物。
程策風將官場失意的鬱氣發泄在我的身上,雖然我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備,卻還是覺得噁心。
只不過偶然看見跟在他身邊的張廣,恨意湧上心頭,噩夢纏身之際,覺得為了報仇做什麼都是值得的。
那一味摻雜在思昭香里的離魂散,早晚會幫我一個大忙。
我專寵的時間並沒有延續很長。
六個月後的一個早晨,蔣舒月嘔吐不止,在程策風的追問下,蔣舒月才含羞帶怯,紅著眼眶委屈開口:「妾身已經懷了快四個月的身孕了。」
然後二人火速和好如初,蔣舒月一遍遍告訴程策風:「我一定會為侯爺生個白白胖胖的兒子。」
程策風笑著拂過蔣舒月的肚子,但是看著爬滿妊娠紋的肚子,他總會在夜晚的時候走進我的院子。
然後對我說:「秋朝,什麼時候你也為我生一個孩子。」
第二日蔣舒月又會在我面前說:「我懷了侯府的長子,不像某些下不了蛋的東西。」
我保持沉默,蔣舒月身邊的丫鬟面露鄙夷。
自從蔣舒月懷孕後,她總覺得身邊的丫鬟不老實,程策風不像從前那樣對她專一用心,於是變了法地折辱丫鬟。
那些小丫鬟受了氣就來找我訴苦。
因而在蔣舒月不知道的情況下,她身邊早就千瘡百孔,沒什麼可以信任的人了。
17、
蔣舒月懷孕六個月的時候,陛下突然下旨命程策風領將印赴邊關。
蔣舒月月份大了,總是落淚,程策風沒有心情哄她,只是在臨行時對我說他一定會早日回來。
我抹著眼淚帶著淚腔不舍道:「妾身在家中等候侯爺。」
蔣舒月惡狠狠地瞪向我,但想到肚子的好兒子,又高傲地回了院子。
我記得這場戰役,那時正是我第一次有孕,然後被活生生在馬上被拖行流產,我記得程策風當時就在旁邊看著,直到我身下一片血跡的時候,才不痛不癢地訓斥了他們兩句。
「賤貨,以為自己懷了孕就金貴了,要我看,咱們這次在谷地被偷襲就是她帶來的晦氣。」
當夜,一封密信再次從侯府的小門遞到了驍騎將軍的府上。
我什麼都沒做,我只是不想讓程策風體內的毒素影響了這場戰事,只是想有人更早地去結束這場戰爭而已,順便……順便別讓程策風那麼得意。
18、
程策風受了重傷,張廣被敵軍抓走。
四個月後,謝珉的信里這樣寫道。
謝珉進宮面見太后娘娘,帶上了我一起。
太后娘娘心情很好,留我過夜,謝珉衝著我肯定地點了點頭。
在太后的默許下,做許多事都方便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