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江啟淮幻想出來的情人。
在我出現之前,他已經幻想出過一位完美的妻子了。
她溫婉、聽話、善解人意。
可他還是不滿意,這才有了我的出現。
「我的存在,意味著你會消失在他身邊。」
「我知道,可我放不下他,你又為什麼要選擇幫我?」
她不知道,我不是在幫她。
而是在自救。
1
「你想好了嗎?」
我攏了攏自己樹莓紅的長卷髮,又看了看新做的美甲。
對面的女人沉著聲,埋著頭。
我有些不耐煩,眼睛又瞥向了她。
一頭乾燥泛黃的長直發,下端還分著叉,大大的眼睛撲閃著,眼眶裡含著幾滴晶瑩的熱淚。
「可我……我還是有點捨不得。」
「我們在一起十年了,我和他一起經歷了太多太多,這些感情不是……」
聽她又開始憶往昔,我嘆口氣,萬般無奈地把手伸進包里掏了又掏。
「這是你們定情時,你送他的手錶,我從垃圾桶里翻出來的,有點髒了,你還要不要?」
「這是你給他織的毛衣,我好不容易從狗窩裡偷出來的,他那隻藏獒凶得要命,差點咬到我。」
「哦對了,還有這個是你給他買的營養品,我吃著不錯,在哪兒買的?一會兒給我發個連結。」
「……」
「對了,還有這個……」
「夠了!」
她眼裡滿是受傷,慘白了一張臉,死咬著下唇,既想看又不想看地盯著某處。
「江啟淮,為什麼要這麼對我?明明是他將我幻想出來的,明明我的一切都是為他而生,他怎麼就……怎麼就說不要就不要了。」
我看著她捂臉痛哭。
忍不住嗤笑了一聲,抬腳靠近她。
我伸出手,直衝著溫苒苒的頭髮輕輕一拽,毫不用力,大把大把的頭髮就落在了我的掌心。
我皺了皺眉,又換了一隻手摸了一把她的手臂。
瞬間有些像沙子一樣的東西順著她的手臂灑落下來。
「溫苒苒,你都快禿頂沙化了,還在擔心他要不要你呢,有這工夫先想想自己頭髮還能長出來不能吧。」
她滿目倉皇,抬手就往頭頂摸。
「只要他重新愛上我,我就會好的。」
話音剛落,她滿眼怨憤地朝我看來。
「如果不是你介入我和他之間,我不會變成現在這樣的。」
「於芃芃,都是因為你!」
忽地,她朝我撲了過來。
那副模樣像極了網上的正宮暴打小三。
我猝不及防,被她一把揪住了頭髮。
「別薅頭髮,才做的造型!」
「我說了,別薅我頭髮!」
她急紅了眼,絲毫不理會我的警告。
可還不等我出手,我和她就同時聽見了門鎖響動的聲音。
江啟淮一進門便見我處於弱勢,正被他溫婉的小嬌妻騎在身上薅頭髮。
眉頭緊蹙,眼裡滿是嫌惡。
他邁著修長的腿,一把拽起溫苒苒,手掌高揚。
「啪!」
一聲清脆的響聲,迴蕩在屋內。
「你打我?」
溫苒苒滿臉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你鬧夠了沒?」
嫌棄,不耐,煩躁……
還有更多數不清的情緒和表情籠罩在江啟淮的臉上。
我躲在他身後,悄悄冒了個頭看向溫苒苒。
怎麼辦,她快碎了的樣子,好心疼。
2
我被江啟淮頭也不回地拽走了。
臨出門前,我給已經碎掉的溫苒苒比畫了個打電話的手勢。
寓意隨後我再聯繫她。
回到江啟淮的車裡。
他一臉疼惜地看著我被薅亂的長卷髮。
「讓你受委屈了。」
委屈?我嘴角僵了又僵。
真正委屈的是還在家裡痛哭的溫苒苒吧?
這些話我當然不會說出口。
丟給他一個眼神,讓他自己體會。
他帶我回了家,一個屬於我和他的新家。
又穿上了圍裙,掄起了大勺,親自下廚,給我做飯。
一切都看起來那麼和諧美滿。
像是江啟淮真的愛慘了我一樣。
我默默地站在臥室門口,看著他在廚房忙碌的身影。
用粘滿華子鑽的手隨意地摸了幾下頭髮。
樹莓紅的髮絲就這麼輕飄飄地下來了幾根。
我斂了眸,回到了臥室。
打開放在床上的平板,一個視頻軟體里,登錄的是江啟淮的帳號。
熟練地找到最近聯繫人里,一個短髮女人。
「這兩件衣服,你喜歡我穿哪個?」
「都喜歡。」
「不過,不穿更好看。」
我嗤笑出聲,不出所料,第三隻幻妖,已經出現到他身邊了。
沒錯,我是一隻幻妖。
不僅僅是我,溫苒苒,還有這個正和江啟淮聊得曖昧,打得火熱的女人,都是幻妖。
我們的存在,全部來源於江啟淮的想像。
幻妖依附於人生存,情感牽扯全因這個人而產生,所以,一旦這個人不再需要曾經幻想出來的這隻幻妖。
那麼,等待我們的就是忍受沙化帶來的痛苦和重複等待被選擇。
頭髮脫落只是開始,我們的身體會慢慢分泌出像沙子一樣的物質,直到最後,我們被徹底厭棄拋棄時,就會完全沙化消失。
幻妖是沒有自我意志的,我們的眼中心中只會有造出我們的人。
剛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我也如同溫苒苒一般,滿心滿眼只他一人。
我不知道他早已經有了妻子,甚至根本不知道溫苒苒這隻幻妖的存在。
江啟淮和我像是一對恩愛極了的新婚夫妻。
每天過著蜜裡調油的生活。
直到溫苒苒紅腫著一雙眼找上了門,她瘦小的身子擋在門前,卻被江啟淮一把推開在地。
她蜷縮地哭著,江啟淮卻是看也不看一眼。
那一刻,我的大腦像是纏亂了的線團。
有許多熟悉又陌生的記憶如同潮水般湧來,將我吞噬殆盡。
我花了很長時間,理清了這一切。
原來在過去不知多久的歲月長河裡,我一次次地被這些將我幻想出來的男人所拋棄,一次次地忍受沙化帶給我的巨大痛苦,又再一次次地被高階幻妖清洗記憶,再重新推送給那些幻想出我這種類型的男人。
「寶貝,公司有點事,我要出去一趟,你在家乖乖等我。」
回憶被打斷。
門口站著的江啟淮拿走了屋裡的手錶戴在手上。
我跟在他身後,看他去廚房,提走了飯盒。
哦,原來那些飯菜不是做給我吃的。
3
門剛被關上,茶几上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發現有你存在的那天,是我的生日。他曾經答應過,會陪我度過每一個生日。我早早買好了蛋糕,等他下班回家。」
「我等了很久,他才回來,卻只是回來換一件衣服。即便看到了桌上的蛋糕,也沒有想起那天是我的生日,反而是責怪我浪費,買那麼大一個蛋糕,吃得完嗎?」
我抿了抿唇,沒有像從前那幾次一樣出口打斷她。
因為溫苒苒此時的情緒,才是合乎常理的。
反而回憶起從前的我,是個例外。
按照原定的計劃,一旦不被愛,我們就活該被拋棄。
可憑什麼?憑什麼我們要被拋棄?
「於芃芃,我願意和你合作。」
「我……不想再這麼痛苦了。」
眼中染盡了喜悅,我呲著大牙,笑著和她說出我的計劃。
「溫苒苒,我們的存在是因為愛,若是我們不愛了呢,又會怎樣?」
但光是不愛,又哪裡夠呢?
江啟淮是個珠寶設計師,可卻從沒有人知道,他的設計圖都是我畫出來的。
從前,我為愛妥協。
現在,我要讓他吃多少吐多少。
臨近中午,我做了他最愛吃的幾道菜,提著去了他的公司。
可還沒進門,就被人攔了下來。
「太太,老闆在談事,你待會兒再進吧。」
我點了點頭,可眼尾的餘光落在助理悻悻的臉上,只覺得江啟淮談的不是人事兒。
趁他不備,我推門直入。
一個剪著利落短髮的女人,正坐在江啟淮修長的大腿上。
我的突然闖入,驚動了他們。
江啟淮見是我,第一反應便是將她推開。
「下次站穩點。」
「是,老闆。」
女人頭偏向一側,嘴巴都快翹到天上了。
「這位小姐可真會挑地方摔,哪兒都不摔,偏挑他褲襠上摔,你怎麼就沒摔到他頭上呢?」
那女人怔愣了一下,沒想到我這麼直接。
江啟淮可是早就習慣了。
溫柔那掛,他在溫苒苒身上早就看膩了。
這才會產生出一個潑辣的我。
但即便如此,他仍然是袒護起她來。
「這是新來的助理小何,只是進來送個文件,你不要嚇著她了。」
他嘴裡吐出的話,帶著一絲責怪意味。
站他身後的女人,臉上洋溢起得意的笑容,微微翹起的嘴角壓都壓不住。
我嗤笑一聲,辣妹子又不喜歡了,改喜歡茶藝了。
我將飯盒重力擲在他的桌子上,轉身就走。
直到我出了他公司的大門,也不見他追出來。
我煩躁地抬手,又摸了摸頭髮。
「該死!我不要變禿子!」
到了晚上,江啟淮回來得很早。
提著一個最新款的奢侈品包包,擺在了我的面前。
我左看右看,很滿意地放在一旁。
「我也想出去工作,我也想當設計師。」
江啟淮臉色瞬間沉了下來,僵硬著唇角沖我笑了笑。
「我養著你不好嗎?你忘了你答應我,要給我畫一輩子設計圖稿的。寶貝,你很有天分的,天才是不需要展露在大眾面前的,那會失去了神秘感。」
去你大爺的神秘感。
我站起了身,走向廚房,我怕多停留一秒,就會忍不住扇他。
我就知道江啟淮不會同意。
所以,我早有準備。
「於芃芃,那人將價格又翻了十倍,我們賣不賣?」
我打開抽屜拿出手稿圖,將畫展平。
「賣!」
4
那設計圖賣後半個月,江啟淮捧著一束玫瑰花早早回了家。
一進門,我便被花香味熏得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他站在原地,有些錯愕。
「抱歉,我忘記你花粉過敏了。」
我朝他甜甜一笑:「沒關係。」
不愛以後,這些細節自然也就想不起來了。
他迅速將玫瑰花處理掉,然後貼身擁向我。
我被迫禁錮在懷,聞他身上屬於別的女人的香水味。
「最近太忙,都把我的寶貝忽略了,想吃什麼?我今天親自下廚做給你。」
我長長的指甲戳著他的心口處,媚眼如絲地說著:「想喝你的血,吃你的肉。」
他眼裡沾滿了情慾,一把將我抱在腿上,說著就要撩我裙子。
我從一旁拿出手稿,放在他身上。
江啟淮眼中情慾立刻褪去,換上一副驚喜的模樣。
何時將我放下的都不知道。
「太漂亮了,這條項鍊做出來後,絕對會爆火!寶貝,你真是個天才!」
我躲避開了他的親吻。
陪著他傻笑。
我知道他今夜回家的目的,無非就是找我要最新的設計圖稿。
我已經很久沒給他畫圖了,久到他的同行連出了好多款新品,久到他早已被網上的娛樂新聞說是江郎才盡。
江郎的確是才盡了,那是因為他本身就無才!
江啟淮迫切地想要證明自己。
當晚就讓公司員工加班,在網上發布手稿一角,一邊搞懸念一邊買流量上熱搜。
這邊手稿拿到手,那邊就轉身頭也不回地拋下我,尋找茶女小何。
「這一仗,我一定要打得漂亮。寶貝,你在家等我好消息。」
我盯著江啟淮的背影,險些鑽出了洞。
他前腳剛走,我後腳就打電話給了溫苒苒。
「溫苒苒,那八個男模,你最喜歡哪個?」
電話那端的人,呼吸急促,似是害羞。
半晌嬌滴滴地傳出了聲音。
「他們八個都很好,我都挺喜歡的,還有別的性格的嗎,再來點?」
「……」
她倒真是一點都不客氣,花了我多少張毛爺爺啊!
我找到她的時候,那八個弟弟,正一口一個姐姐,叫得她心花怒放,含苞待放。
但看到我的時候,弟弟們眼裡滿是震驚。
我理解自己長得漂亮,但他們也不至於這樣吧?
「江啟淮幾乎已經不回家了。前天,我給他打個電話,他居然開口就是,喂,哪位?」
「我和他在一起十年了,我的名字都不配上他手機電話簿的備註里。原本我還很傷心,可你那通電話打得及時,弟弟們也來得及時!」
她一口悶了一杯酒,眼裡卻反是前所未有的清醒。
「我現在才發現,沒了所謂的愛情,沒了江啟淮,我反而變得更好、更加獨立,我不用整天像個怨婦一樣守著手機,盼著他打來電話。」
「最最最重要的是,我最近頭髮都掉得少了!」
溫苒苒欣喜地摸了摸自己的頭髮。
我順著她的動作瞧了過去,她的狀態的確是比之前好了很多。
「離婚的事,他同意了嗎?」
我坐直了身子問她。
「我正要和你說這事,他不同意離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