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劉早就做好了線上宣傳,明星代言也有了人選,各個媒體平台也都打好了招呼。」
我詫異地看了看他:「只是線上發圖?」
江啟淮挑挑眉,面露疑惑:「線上發圖還不夠嗎?」
不夠,當然不夠。
「你這一次出新品,有多少雙眼睛都在盯著。這不僅僅是你個人的全新之作,背後深意你自然都能想到。我覺得僅僅線上發圖還不夠。」
「現場直播吧。」
「直播?」他緊蹙起眉看向我。
「會不會太掉價?」
「直播掉價,晚宴呢?所有大牌頂級明星佩戴我們的設計品齊聚一堂,在宴請幾位公司的頂級客戶。」
這樣的場景,沒人會不願意看到。
「這種場面,只要放出去消息,流量根本不是問題。」
江啟淮沒開口,我知道他動心了。
但是直播就意味著有許多的不可控因素。風險大的事,江啟淮很少會做,這個方案從前他未必沒有想過,但是我太了解他了。
我現在要做的,就是替他肯定這個方案。
他沒有同意。
我知道結果,早就做好了準備。
次日,鋪天蓋地的黑稿激怒了正在公司開會的江啟淮。
無他,全部是對他此次作品的質疑和對他個人的謾罵。
當代社會,成也水軍,敗也水軍。
很快他公司股市也因此受到了影響。
我知道江啟淮對這次的新品有多看重。
江啟淮最後還是同意了。
那天晚上,他開了一瓶珍藏許久的紅酒。
邀請我和他提前慶祝。
我當然要慶祝,還要好好慶祝。
那一天來得很快。
他邀請我做他的女伴去參加。
我謊稱身體不適,遺憾地拒絕了他。
他眼裡滿是煩躁,最後收拾好自己,丟下一句「掃興!」就走了。
我冷眼看著他的背影。
直到門碰撞在一起後,才收了回來。
腳下一枚胸針被我踢到了桌角。
我蹲下撿起,隨手拉開抽屜扔了進去。
眼睛卻忽然被一份文件袋給吸引住。
我控制不住雙手,拆開了文件袋。
那是一張A4紙,上面清楚地寫著「離婚登記申請受理回執單」。
我怔愣地盯著紙上的那兩個名字。
溫苒苒,江啟淮。
袋子裡好像還有溫苒苒的其他資料。
她的東西怎麼會放在我這兒?
我打開折住的複印件,瞳孔卻在這一瞬猛地放大。
渾身打起戰慄,嘴唇也控制不住地顫抖。
紙張從手裡滑落。
頭像是炸了一般劇痛起來,耳邊瞬間響起無數聲音,有男有女,不斷爭吵,到底是誰,我分辨不清。
我死命地捂住耳朵,試圖阻擋所有聲音來源,卻毫無作用。
身體癱軟得像一攤爛泥,跌在地面上,拚命蜷縮。
最後,竟是連什麼時候昏倒的都不知道。
再醒來,是潔白的牆面,是刺鼻的消毒水味。
「你醒了。」
季嘉年穿著白大褂,坐在我的床邊。
我低頭看了看他緊緊握著我的手,沒有開口說話。
往日清冷孤傲的臉上,此時顯得有些侷促,帶著些小心翼翼。
「是溫苒苒,還是於芃芃?」
我靜了許久。
在他以為我不會開口回他時,我抬眸認真看著他。
「溫苒苒。」
8
說完,我便垂下了眸,渾身乏力到連眼皮都抬不起來。
沒錯,我不是幻妖。
從始至終也沒什麼幻妖,一切都是我的幻想罷了。
該怎麼說起這段往事呢?
我和江啟淮認識了很久,久到連我自己都記不起來具體的時間了。
我只記得,我很喜歡他。
喜歡到,沒了自我。
他說:「溫苒苒,我喜歡黑長直,喜歡溫柔善解人意又懂怎麼體貼男朋友的女生,你太潑辣,我們不適合。」
一句不適合,讓我慌了神。
我用大把的時間去改造自己的性格,讓自己徹底成為他口中的那類女生。
也是那個時候,我才知道。
原來真正喜歡一個人,性格是可以改的。
可婚後,江啟淮卻又對我說。
「溫苒苒,你不覺得你太乏味了?順從的讓人覺得像一塊砧板上的肥肉,膩無可膩,我現在看到你就想吐。」
他是真的能看到我就想吐。
所以才找來了年輕漂亮的女大學生,來改善口味。
苗苗三歲的那天,我早早就預定好了生日蛋糕,買了她心心念念的公主裙。
可回到家,我卻沒有看到她。
打了電話才知道,是江啟淮要去公司,她纏著要跟著爸爸,江啟淮只能無奈帶著苗苗一起去了公司。
可明明去的是公司,為什麼醫院的人會給我打來電話?
他們又在說什麼?我的苗苗好好的,怎麼可能會死?
今天是她的生日,她還在等著我送她生日禮物呢。
我煞白著一張臉,跌跌撞撞地來到了醫院。
那么小的孩子,安安靜靜地平躺在病床上。
「為什麼要把我孩子的臉捂著!」
我憤怒地質問一旁的醫生,他們面有難色地嘆了口氣。
「家屬請節哀。」
「節哀什麼?你們胡說什麼!」
我一把拉開單子,苗苗的臉立刻露了出來。
那是怎樣一張臉啊,我這輩子都忘不掉!
我發瘋一般地嘶吼,抱著我的苗苗痛哭。
整個病房充斥著我撕心裂肺的痛哭聲。
江啟淮趕到的時候,我早就哭累了,嗓子也沙啞得不像話。
他臉色難看極了。
我啞著嗓子問他:「你去哪兒了?」
他支支吾吾地說不出口。
「40度的天氣,你把苗苗一個人放在車上三個小時,江啟淮,你去哪兒了!回答我!」
「我……我明明開著空調。」
我笑了,大笑出了聲。
他邁著腿,壓抑地哭出了聲,抬手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大掌想要攬住我,想去摸苗苗。
我一掌打落他想要摸苗苗的手。
直起身,狠狠地一巴掌掄在他的臉上。
「江啟淮,死的怎麼不是你!」
他不敢和我說,因為他去找了那個女大學生。
那個女生去逛商場,突然來了例假,她沒有衛生巾,不去聯繫商場的員工,反而是打電話給江啟淮。
江啟淮縱著她,親自開著車,帶著我的苗苗去找她。
他把苗苗一個人放在車上,便去超市給她買衛生巾,再找人送進去,送完以後又陪著她買衣服換了帶血的舊衣服。
苗苗那么小的孩子,自己爬到主駕駛,誤拔了鑰匙下來玩。
「……」
「苒苒,別再抗拒治療了。」
眼淚順著兩邊滑落。
沒一會兒,眼眶就浸滿了淚。
「季嘉年,我想去看看苗苗。」
9
季嘉年陪著我買了好多苗苗喜歡吃的零食。
現在回想起來,那天他帶來的零食大禮包,也都是苗苗愛吃的。
季嘉年,他不只是我的主治醫師,還是我的老同學。
他陪著我在墓地待了很久。
久到連江啟淮都找上了門。
他二話不說,一拳襲來,季嘉年猝不及防地挨了他一拳。
反應過來後,季嘉年立刻回擊了一拳在他臉上。
「江啟淮,你是瘋狗嗎?」
「誰允許你拐走我老婆的!」
「江啟淮,你們已經離婚了。苒苒不再是你的老婆,做她老公,你配嗎?你明明知道她患有精神分裂症,還不帶她積極治療,任由她以於芃芃的身份愛著你,你這不是欺騙是什麼?江啟淮,你真他媽是個人渣!」
江啟淮慌亂的眼神看向我。
我平靜地擦了擦苗苗的照片,輕聲開口:
「你涉嫌抄襲他人作品的事,已經鬧得這麼大了,還不去危機公關,還有空來找我?如果不是苗苗已經死了,我都要以為你很愛我。」
沒錯,我提早就把新品的手稿原作賣給了江啟淮的對家公司。
我要他從滿是希望再到絕望,要他人前顯赫再到遺臭萬年。
我要他這輩子都抬不起頭,被人唾罵恥笑。
要他被釘在整個行業的恥辱柱上。
江啟淮滿臉狼狽,臨走前打好的領結早就變得皺亂不堪。
輕頹模樣,不復從前。
他痛苦地朝我跪了下來。
「苒苒,我是真的愛你。我對不起苗苗,對不起你。沒有告訴你真相,是因為我發現你完全忘記了從前的事,我不能離開你。我是真的愛你,那麼痛苦的回憶,忘了不好嗎?我們重新開始,沒有任何人,只有我和你。」
「你喜歡孩子,我們可以再生一個女兒,我們還叫她苗苗,苗苗又會重新回到我們身邊!」
「啪!」
我顫抖著手,因為用力過猛,導致的手又紅又麻。
「江啟淮,你這個畜生!苗苗只有一個,她再也不會回來了!」
「你說你愛我,真是可笑,你愛的真的是我嗎?難道不是我能描繪畫的手嗎?」
不論我是溫苒苒還是於芃芃,他江啟淮給的愛,永遠摻雜雜質。
在我是於芃芃的時候,如果他沒有背叛,或許我真的就被他騙了一輩子了。
可還好,他江啟淮沒有病,他依舊是他。
自私自利,刻薄無情。
我跟著季嘉年離開,任由他在我身後大喊大叫我的名字。
「苒苒,還回去嗎?」
我看著窗外,一片片烏雲,搖了搖頭。
家裡早就沒了苗苗的生活痕跡,他怕我記起。
所有屬於苗苗的物件都被江啟淮給扔了。
手掌撫過心口的位置。
沒關係,這裡全部都記得。
10
和江啟淮領完離婚證後一個月。
我就收到了警察打來的電話。
江啟淮,他死了。
警察問我要不要過去辨認一下。
我拒絕了。
可他們又說有些東西,江啟淮臨死前聲稱一定要交到我手上。
警察把車鑰匙交給了我。
他名下財產全部被凍結了,這輛車,寫的是我的名字。
打開後備廂,裡面是數個收納筐。
我顫抖著手,打開了箱子。
各式各樣的玩偶娃娃,還有苗苗曾經用過的枕頭,水杯瓶子,全都在裡面。
「兇手是個女人姓趙,經調查她和江先生系情感糾葛才動的殺心。」
我知道她,苗苗因她而死。
江啟淮當時的憤恨無處宣洩,就全部把氣撒在了她身上。
輟學,離家,處處刁難,是他的一貫作風。
有今天這樣的結局,是他應得的。
「謝謝您。」
我打了電話給季嘉年,讓他幫我搬走了苗苗的遺物。
「這個車怎麼處理?」
「幫我賣了吧。」
我低著頭,治療需要錢。
往後的日子,我不想再渾渾噩噩了。
「季嘉年,辛苦你了。」
他的大掌輕揉了揉我的碎發。
「苒苒,一切都會好的。」
是啊,總會好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