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子外面傳來拍打聲:「蕭老闆,你怎麼跑了?」
我被他從被子裡一把撈出來,但心中有愧,仍舊不敢抬頭看他。
「蕭老闆,說好了我要護你三年周全的,少一天都不許。從前你救了我的命,我理應報答你。」
他仍舊是那個腔調:「再說了,要是蕭老闆你出事,我該上哪去找人養我?難不成指望我師父嗎?他可比我還窮!」
5
可他說的都不是重點。
「顧至元,你中的什麼毒?」
「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是娘胎裡帶了點出來而已,我都習慣了。」
他撫摸著我的頭頂,聲音裡帶著笑意:「要是蕭老闆覺得對不住我,往後掙的錢,我可要七成。」
心防在他的安慰下潰不成軍,顧至元你這個傻子。
命都要沒了,要銀子作甚?
在我的一番質問下,顧至元終於說出了他中的毒——梅青。
初時不顯,越往後中毒之人便會散發梅香。
等到一身發青,便是無力回天。
顧至元如今,梅香纏身,甜膩到空氣都有些發悶。
我卻覺得這個味道有些熟悉,我一定是在哪裡聞到過的。
慢慢回想著我曾經接觸過的人,挨個排除。
「謝嬌嬌!」
我想起來了,十年前,謝嬌嬌站在裴璟舒身旁,命人杖責我時,便是撲鼻的梅香!
「顧至元,謝嬌嬌中過跟你一樣的毒!」
釀酒之人,鼻子靈敏。
可上次見面,謝嬌嬌身上已經沒有梅香,只有普通的脂粉香氣。
顧至元卻眉頭微皺:「梅青一毒,只能從娘胎裡帶。」
「顧至元,你今年多大?」
「二十有五。」
相同的毒,相同的年齡,顧至元的身份,昭然若揭。
我有些沉默,不知該如何告訴他。
他也沉默了,應當是已經知曉了答案。
但謝嬌嬌梅香消散活到了現在,就證明此毒不是完全無解。
顧至元還有活下去的希望!
對於此事,我們出現了分歧。
顧至元覺得老皇帝都死了,他沒有認親的必要。
我堅持讓他認親,說不定皇室解此毒輕而易舉。
最後還是老師父來拍板,認祖歸宗有其必要。
我們就這樣重回了京城。
6
說來也好笑,認回顧至元,謝嬌嬌在當中出了大力。
裴璟舒在朝中隻手遮天,皇室凋敝,來一個顧至元這樣年歲的皇子就是雪中送炭。
謝嬌嬌只是嬌蠻跋扈,並不是蠢人。
上次殺我,裴璟舒就差點手刃了她,只因她是皇室血脈才逃過一劫。
多一位兄弟對謝嬌嬌來說是天大的好事,她也並未認出顧至元就是那日血戰到最後的男子。
所以,當顧至元改姓謝,上皇家玉牒,賜封勇毅親王時,她比任何人都開心。
直到在宴席上看見了我。
「賤人,你居然還活著!」
謝嬌嬌大驚失色,趕忙命下人將我捉住。
可這裡是勇毅親王府,我的話就是鐵律,就連謝至元自己都不能反駁我。
這是他自己下的命令。
下人無一敢動手,謝嬌嬌怒了,狠狠踹了身邊的丫鬟兩腳:「賤婢,我叫你們拿下她!如今連本公主的話都不管用了嗎?」
「皇姐為何要對我的王妃如此無禮?」
謝至元趕來擋在我的身前,生怕我再出事。
「你的王妃?」
「我與她已成婚三年。」
我們繼續用著之前的假夫妻身份,可以省很多事情。
「怎麼會?她不是裴……哎對,她就是你的王妃!是皇姐我記錯了,今日沒帶趁手的玩意兒,改日我定攜禮親自登門道歉。」
謝嬌嬌猛地改口,喜形於色,轉身就走。
「如何,知道梅青如何解毒了嗎?」
「解毒之法是有,得看蕭老闆願不願意配合了。」
他搖頭晃腦的看天看地,就是不看我。
沒等我繼續問,謝嬌嬌拉著裴璟舒就過來了。
「璟舒你看,她現在是勇毅親王妃了。」
她得意洋洋地望著我,似乎覺得,我成了別人的王妃,裴璟舒就會主動放手。
裴璟舒滿臉的不耐在看到我的那一刻變為驚喜。
「阿姒,你還活著!我以為,我以為你……」
「攝政王,別不懂規矩,離本王的王妃遠一點。」
滿心的熱情被這句話澆了個透心涼,裴璟舒有些惱怒。
「謝至元,她何時是你的王妃了?」
「三年前,有官府文牒。」
「我有聖上賜婚,她分明是我的人。」
「聖上還想強搶人妻不成?你有賜婚聖旨了不起?我馬上也能弄來一個,你神氣什麼?」
謝至元長劍一橫:「怎麼,攝政王還想嘗嘗幾個月前的滋味嗎?」
裴璟舒渾身一顫,似是想起了什麼不好的回憶。
說到底,他只是個書生。
「阿姒,跟我走好嗎?」
裴璟舒滿眼期盼的望著我,像一隻流浪了很久的狗尋到了主人。
謝嬌嬌在一旁發了瘋:「裴璟舒,她已經嫁做他人婦,你還如此執迷不悟嗎?你看看我啊,我愛了你這麼多年。」
謝嬌嬌上前去抱他,被他一掌推開,仿佛碰到了什麼髒東西。
「阿姒,我從未碰過這個女人。這十年我為你守身如玉,你信我,你跟我走好不好?我們重新開始。」
謝嬌嬌如晴天霹靂煞白了臉:「你說什麼?你從未碰過我?那我梅青的毒是如何解的?這些年與我共赴巫山的,究竟是誰?」
「自然是你的好侍衛,本王怎會與你兩情相悅?」
侍衛?
謝嬌嬌仔細回想著,突然就抱緊了頭:「不可能,不可能,都是假的。」
她失了神志,瘋瘋癲癲地跑了出去。
裴璟舒繼續深情款款地看著我:「阿姒,我說的都是真的。」
我卻在這一瞬間覺得無比噁心。
「裴璟舒,糟踐別人的心意,是會遭報應的。」
看著我嫌棄的眼神,裴璟舒有些受傷,他深吸一口氣,問我:
「阿姒,我問你,我跟謝至元,你選誰?」
7
此話一出,就連謝至元都有些手足無措了。
他放下長劍,也在等著我的答案。
我選誰?
接到賜婚聖旨時,我是有些雀躍的。
可十年沉寂,一時遇熱也化不開三尺寒冰。
那次任由自己被他的人帶走,只是想確認,我是否仍舊心裡有他。
答案是有的,畢竟愛了很多年。
但也只有一點割捨不下了,因為吃得苦頭太多,愛意也抹不平這些溝壑,只好一點點消耗感情自我療愈。
我以為的那次訣別,燃盡了我對他最後的情誼。
被謝至元救回來,就是我的重生。
想到我剛把謝至元救回來時,他戒備的模樣,以及那夜他為我白衣帶血的模樣,最後定格在謝至元說王府我做主的模樣,再如何鐵石心腸也仍舊會有觸動。
我長舒一口氣,吐盡了這些年的渾濁不清,腦子裡一片清明。
「裴璟舒。」
聽見我喚這個名字,裴璟舒滿臉的雀躍,打了勝仗一般看向謝至元。
謝至元呆愣在原地,只是語無倫次地說:「都好,都好,蕭老闆選什麼都對,只是日後別忘了該分給我的銀子就成。」
我將沒說完的話繼續說了下去:「裴璟舒,我記得上次我同你說過,下輩子,不要和你再見面了。鬼門關前走一遭,今天我站在這裡,就已經是我的下輩子了。」
裴璟舒的喜色來不及收就僵在了臉上,他詫異地看著我:「阿姒,為什麼?我們曾經那麼相愛,你還說,要為我生兩個孩子,一個像你,一個像我。」
我有些煩躁:「那都是過去了,那個我,在你十年前同我和離時,就死了。」
為什麼總是說不通呢?不愛了就是不愛了,總拿過去證明現在有何用處?
裴璟舒仍舊不死心:「阿姒,你是不是受了他的脅迫?沒關係的,你說出來,我現在可以保護你了。」
他期盼地看著我,希望我給出他想聽的答案。
「裴璟舒,不是每一個人都跟你一樣,在遇到所謂的危險時會自作主張的。愛就是愛,不愛就是不愛。都十年了,你還沒有想明白嗎?」
他有些失魂落魄,但仍舊強撐著:「阿姒,我會等你的。不管到什麼時候,我都會等你,你只能是我的。謝至元能是什麼好人,阿姒,你到現在都不知道他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我打斷了他:「夠了!謝至元是什麼樣的人我比你清楚,我也不需要從你的口中來了解他。」
裴璟舒都走了,謝至元仍舊是一副呆呆的模樣。
我靠上前,拍了拍他的臉頰:「回神了,我的大恩人。」
手沒來得及收回就被他一把握住:「你……你剛剛?」
「是的,我剛剛當眾承認我心悅你,不知王爺你怎麼看?」
8
謝至元不想看,只想做。
他滿臉緋紅的將我扛回房,放在了床榻上。
「蕭老闆,你可想好了,上了我這條賊船,就一輩子別想下去。」
我感受到,他呼吸急促到連雙手都在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