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心疼我,不樂意:
「芳芳,去小賣部打電話讓傅遲回來吧,還是讓他來背,你的小身板怎麼扛得住我呢?我看你前幾天身體也不舒服,臉色白得嚇人。」
我虛弱了這麼多天,連老眼昏花的老人都發現了,傅遲卻沒發現。
我拒絕了老人的好意。
前世我嫁給傅遲後,獨自養大女兒,照顧臥病在床的她,她心疼我被一老一小捆在身邊,精神上給了我很多支持和安慰。
我生產時傅遲沒回來,她還為我痛打過自己兒子,把家裡為數不多的財產盡數交到了我手上。
在她過世前,她握著我的手,重複著一句「我對不起你,傅遲對不起你」。
這個家裡真正對我有一分疼惜的人,只有她。
我想最後好好照顧她,畢竟七天後就再也不會見面了。
吊了三天水,她的腿疼緩解了,傅遲也從舞蹈隊回來了。
得知自己媽媽跑了三天衛生所,傅遲語氣著急:
「林薇當上了首席,這幾天舞蹈隊在排練一支對她很重要的舞蹈,我才沒時間回來,你們怎麼不給我打電話呢!」
我瞭然地笑笑:
「打電話給你,你恐怕也回不來吧。」
畢竟前世,我確實給他打了電話,他叮囑我好好照顧婆婆,自己會儘快抽空趕回來。
到底是趕回來了,卻只來得及留下一筆錢,林薇那邊一使喚,他又著急忙慌回去了。
傅遲被說中了心事,有些尷尬,看了我的神情,開始解釋:
「媽的腿疼是老毛病了,你也照顧出了經驗,我很放心你的。」
「林薇當上首席的第一支舞和這些不一樣,你不懂,舞蹈隊所有人都為她上心,不止我一個。」
見我不說話,他語氣軟和下來:
「明天我們去隔壁省表演,只待三天,回來後我犒勞你,帶你去買紅花,去拍領證的相片,買孩子用的玩意兒,好不好?」
他對我的「補償」又來了。
我笑著答應:「好啊。」
他不知道,三天後,林薇不會放他來的。
10
傅遲走後,我又去找了劉經紀人。
當初約定好,走前五天,我把一半車票錢給他,他負責買票。
等去了北京,會退還給我。
「你還挺爽快,也不怕我是騙你錢的。」
我搖搖頭:
「我信任你,是因為我認識你。」
十多歲時我父母雙亡,親戚接濟了我兩年,也是在親戚家,我接觸到磁帶、收音機,愛上了音樂。
後來家庭負擔重,親戚送我一個口琴,介紹我去飯店後廚謀生養活自己。
那是一段還算輕鬆的日子,我在後廚洗碗時哼歌,擇菜時哼歌,端盤子時哼歌,倒泔水時哼歌。
那時候我認識了傅遲的媽媽,後來飯店倒閉後被她帶回家暫住。
也是在飯店,我看到過劉經紀人接待一個不算很出名的歌手。
我把淵源說給劉經紀人,他讚賞地看著我:
「原來在我聽到你的歌聲前你已經認識我了,說到底你心裡是有音樂的,不然怎麼會注意到我接待的歌手呢。」
「雖然不知道你為什麼不結婚了,但我保證你去北京參加比賽的選擇不會錯,因為你有一副很美很憂傷的嗓子,很適合樂隊。」
「五天後出發去北京,一旦去了就暫時輕易回不來了,你要把這邊的事處理好。」
我點點頭。
五天。
11
三天後,傅遲匆匆回了家。
「對不起,芳芳,林薇家裡就她一個女兒,前陣子又在忙練舞,老家地里的麥子沒人割,我還得去幫兩天忙,今天不能陪你拍結婚照了。」
我就說林薇不會放他走,意料之中罷了,和前世一模一樣的藉口。
可不知為何,我卻想試探一下他。
我盯著他的眼睛問:
「可是我這兩天總是想吐,想著你什麼時候有時間陪我去衛生所看看,舞蹈隊那麼多男同志,林薇那邊幫得過來的吧。」
他思索了一會兒:
「那你肚子痛嗎?不痛的話大概是正常的懷孕反應,我不懂這些,你和媽聊聊總沒錯的。只是林薇家裡的麥子真的耽誤不得,我能多出一份力就能早一點收割完。」
他說完,又說笑一般補充:
「芳芳,我的生活一大半在舞蹈隊,我和舞蹈隊的人是難以分割的情誼,這種感情你不懂,但你別生氣,好嗎?」
「等以後我不跳了,當了老師,我就能好好陪你了,到時候我也教你跳舞,教最愛我們的孩子跳舞。」
「我後天晚上就回來,我保證不會耽誤我們大後天去領證的。」
事實上,等他不跳了,當了老師,那時候他陪的人,是林薇。
我們的孩子最愛的,也是她的林姨。
重生到死前看到的那一幕,我這輩子都不會忘。
不過無所謂了,很快,我就會成全他們,也成全我自己。
「去吧。」
12
那天晚上,不止傅遲回了家。
他還把林薇帶回來了。
「不好意思啊嫂子,我割麥子太著急,把腳給扭了,傅遲偏不聽,要我來家裡待兩天,說什麼方便照顧我,這不是給你添麻煩嗎?」
看林薇笑得這麼溫柔,我說:
「總歸不是我來照顧,你們隨意。」
被我噎了回去,林薇表情也沒什麼變化,依然體面溫柔。
反倒傅遲有些緊張,把林薇扶去坐著後,往我面前放了一堆東西。
「芳芳,這是我路上買的紅髮繩,這是紅花,還有撥浪鼓,梳子,一包水果糖。」
「時間著急,只買了這些,等明天你用這梳子梳頭,紮上紅髮繩,胸前戴紅花,咱們拍了照片領結婚證,就算一家人了。」
「水果糖你現在吃嗎?我拆開。」
他做這些,仿佛心裡真的有我。
可我知道,他只是在「負責」,在「犒勞」,在「補償」,在求一個心安理得。
這負責、犒勞和補償,說到底是因為他不愛我卻不得不裝著愛我,又總是辜負我。
我搖搖頭:
「我不吃水果糖。」
水果糖鋒利,我怕劃傷我的舌頭,更怕劃傷我的嗓子,耽誤了比賽。
傅遲剝糖紙的手尷尬在原地,林薇自然地從他手裡接過,放進了自己嘴裡。
「沒事,嫂子不愛吃,我挺愛吃,也不算浪費。」
「嫂子,你不生氣我吃了這糖吧?實在是我和傅遲都不知道你的口味,他就做主挑了我愛吃的,沒想到……哎,下次我們給你買點其他的,抱歉抱歉。」
對於她這副仿佛主人家的做派,我只是笑笑:
「隨意。」
13
睡前。
傅遲給林薇燒了熱熱的洗腳水,一邊泡一邊幫她按摩。
我路過時冷眼相看,傅遲又解釋:
「林薇的左腳崴傷了,割麥子太累,肌肉也酸脹,按摩能幫她快點恢復,她這雙腳畢竟是跳舞的,得好好護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