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不問問究竟是誰的錯?」
「她們都傷成這樣了,還能是別人的錯?阿寧,這裡是侯府,還輪不到你做主!你究竟還有沒有把我這個『叔父』放在眼裡?」
我愣住了。
他竟對我抬出了「叔父」這個身份。
當初回京的時候,礙於人言,我本想住回定國公府的,是他說讓我把侯府當成自己的家,我才住下的。
原來那些話也是哄我的。
我忽略了心裡的隱痛,恢復了如常的神色。
司徒昭卻當我服軟了。
「行了,一會兒把院子換好,再向兩位林小姐道個歉,這事便算過去了。你今日回來,我特地吩咐下人做了你愛吃的菜,收拾好以後就到前院用膳吧。」
先打一巴掌,再給顆甜棗。
我突然就累了,不想再應付他。
蕭珣卻開了口,語氣里是明晃晃的譏諷。
「司徒大人的心,長得可真偏。
「堂堂國公府小姐竟能在你定安侯府受這麼大委屈,依孤看,這侯府的牌匾,還是摘去罷了。」
此話一出,在場的人都不敢說話了。
說的是「摘牌匾」,言外之義卻是要拿走定安侯的爵位。
朝堂內外誰不知道蕭珣這個太子地位穩固,他說的話別人都不敢當成是玩笑。
今天他擺明了要給我撐腰。
接觸到司徒昭略帶求助的眼神,我嘆了口氣。
輕輕拉了拉蕭珣的衣袖,我無聲地說出「算了」兩個字。
蕭珣冷哼一聲,賭氣似的轉過頭不再看我。
我認真地朝司徒昭行了一禮,他的神色突然有些慌亂。
我沒有管他,說出了我醞釀好的話。
「叔父,既然我的東西已經清理出來,那今日我便搬回國公府去了。
「這十年,多謝叔父相護,曦寧感激不盡。
「這兩年,多有打擾了,願叔父往後萬事順遂,步——步——高——升!」
13
我每叫一聲「叔父」,司徒昭的臉色就白一分。
蕭珣的嘴角卻悄悄勾了起來。
「來人,替溫小姐收拾行李!」
蕭珣送我回府帶來的人一直守在院外,得了指令立刻魚貫而入。
宮裡的人做事就是井井有條,很快便收拾完畢。
「走吧。」
我同司徒昭錯身而過時,他喃喃出聲。
「阿寧……」
「叔父,保重。」
我的腳步沒有停留,在蕭珣的陪同下回了國公府。
雖然府里一直有下人打掃,但多年未曾住人,還是得好好收拾一翻。
於是,我又跟著蕭珣回了宮。
皇后看到我們回去,笑得萬分慈愛,又安排蕭珣把我送回幾步之外的寢殿。
「你就,沒有話要同我說?」
蕭珣擋住了即將關上的房門,定定地看著我。
他說的是「我」,不是「孤」。
我心裡沒來由地一慌,又強行鎮定了下來。
「今日多謝太子殿下了,沒想到殿下還顧念著幼年的情誼,臣女感激不盡。若殿下不棄,往後便還同當年一般,喚我一聲阿姐吧。」
蕭珣黑了臉色:「榆木腦袋!」
望著少年氣沖沖的背影,我心口湧起一股酸澀。
我又不是傻子,經過最近這些事,我再怎麼遲鈍也能感受到他的心意了。
只是如今的我很矛盾,又很害怕。
我剛剛放下同司徒昭的那段情,像從心口剜去了一塊腐肉。
留下一個空蕩蕩的傷口,不知道用什麼才填滿。
這樣的情況下,我又如何去回應他呢?
況且他是太子,未來會成為皇帝,總會擁有三宮六院。
現在會對我上心,也許只是見到我這個童年玩伴後的一時興起而已。
情之一事,誰先認真誰就輸了。
14
在宮裡住著住著就到了秋獵。
皇后把我也給帶上了,說讓我散散心。
回京之後,我也是第一次參加秋獵。
聽著蕭蕭馬鳴,看著場上意氣風發的年輕男女,我也有些心癢難耐。
皇后看出我的躍躍欲試,笑著把我打發走了。
我去挑了一匹駿馬,酣暢淋漓地跑了幾圈,才總算找回了點曾經在邊關生活的恣意。
回京許久,逼著自己循規蹈矩,快忘了縱馬疾馳是什麼感覺了。
圍場之上我不可避免地遇見了司徒昭。
我們的視線在空中相撞,司徒昭的眼神中流露出懷念。
他驅馬來到我身前,言語中似有些小心翼翼。
「阿寧,你的新院子我已經命人收拾好了,所有擺設都是照你的喜好準備的。你打算何時搬回來?我親自去接你可好?」
聽到這些話,我的內心卻並未泛起任何漣漪。
我在他希冀的眼神中微笑拒絕。
「不必了,國公府才是我的家。一應事務太子殿下都已安排妥當,就不勞叔父費心了。」
借了蕭珣的名頭,我在心裡默默對他說了句抱歉。
司徒昭面色蒼白,我禮貌地向他施禮告辭。
抬頭瞥見一抹熟悉的人影,我趕緊調轉馬頭往相反的方向去。
沒走幾步,就聽到蕭珣咬牙切齒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溫曦寧!孤是什麼洪水猛獸麼,你看見我就躲?」
我只覺懊惱,心知逃不過,只能轉過身來。
我堆起滿臉笑意:「太子殿下,真巧啊。」
15
「要不是孤讓母后把你帶出來,你還準備躲到什麼時候?」
我狡辯,聲如蚊蚋:「我沒躲。」
他目光灼灼地望著我。
我默默低下了頭。
好吧,我承認,我是在躲他。
寢殿門口那一問之後,他愈發明目張胆起來。
不再借皇后的由頭,直接讓人往我那裡送東西。
偏生他送的東西都完全合我心意,令我無法拒絕。
皇后和婉若姑姑看我的眼神都在打趣。
他這樣子,我能不躲麼?
蕭珣嘆了口氣,滿是無奈:「阿姐。」
我心口莫名一跳。
小時候,他常常追在我屁股後面,被我欺負了,就一邊流著眼淚,一邊喊著「曦寧阿姐」。
如今這句「阿姐」,同年幼時相比,竟多了一絲繾綣的意味。
我胡思亂想,臉頰微燙。
溫曦寧,你莫不是瘋了吧。
蕭珣繼續說話,語氣裡帶了難得的溫柔。
「你猜得沒錯,我確實鍾情於你,但我不希望這份鍾情成為你的枷鎖。
「我知道你在帝京這些時日,過得並不開心。京里束縛過多,也許借著秋獵的機會,能夠紓解一二。
「雖然圍場不如邊關遼闊,但在這裡,你可以不去逼著自己守著那些規矩,放心地做自己喜歡做的事。」
他這一番剖白,搞得我有些措手不及。
望著他認真的神色,我心如擂鼓,驚覺當年那個追在我身後的男孩真的長大了。
「知……知道了。」
結果就是我丟盔棄甲,落荒而逃。
16
我心慌意亂地騎著馬亂走,不知怎麼滿腦子都是蕭珣認真的臉。
回過神來時,已走進了一處陌生的林子裡。
跳下馬後,我看到沿路被撒上了苜蓿草,顯然是有人把我的馬引過來的。
林子前方樹木茂密,幽深莫測,我當即決定原路返回。
馬兒是依靠嗅覺辨別方向的,周圍卻瀰漫著甜膩的香氣,找不到來路的馬不停地打著圈。
我不由得冷笑,看來這幕後的人恨我恨得緊啊。
東南角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我撿起一塊石子,發力扔了過去。
只聽得「哎呀」一聲,我牽著韁繩過去,居然是林雪薇那對雙胞胎庶妹。
「怎麼,上次還沒被打夠?」
「你你你……別過來啊。」
看見我,兩個人嚇得抱在一起。
三兩下收拾了這兩個「手下敗將」,她們一五一十地的交待了林雪薇是怎麼挑唆她們來對付我的。
我嗤笑:「想害人之前,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幾斤幾兩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