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場裡到處都是猛獸,林雪薇讓你們把我引進偏僻的林子,她心裡最期盼的恐怕就是我們三個兩敗俱傷,死無對證,這樣她也能置身事外。」
聽了我的分析,兩個小丫頭表情跟天塌了一樣。
我將她們姐妹倆捆在一起,我騎馬,她們步行。
天漸漸黑了,林子深處隱隱傳來野獸的嘶吼,林氏姐妹倆瑟瑟發抖,低聲哭起來。
「噤聲!」
盈盈的綠光漸漸靠近,我握緊弓箭,摸了摸背後的箭袋,手心緊張地快沁出汗來。
17
綠光飛速撲來,我接連射出三支箭。
野狼「嗷嗚」一聲倒下,卻只是傷了眼和腿。
我又抽出綁在小腿的匕首,纏鬥許久,在它身上扎了十餘刀,那野狼才算死透了。
林氏姐妹癱坐在地,見我還把狼屍撿了回來,她們抖得更厲害了。
又走了半刻鐘,遠遠看到有火把移動,傳來呼喚我們的聲音,我緊繃的心才鬆了下來。
「曦寧!」
蕭珣看到我,跳下馬衝到我面前,雙手微微發抖,想伸手又不敢碰我。
「這麼多血……傷哪裡了?」
「不是我的。」
我指了指被我扔在馬背上的狼屍:「是它……」
話沒說完,我就被摟進一個溫暖的懷抱。
蕭珣的聲音里竟還帶了鼻音:「你沒事,太好了。」
林氏姐妹發出驚呼,他才意識到有別人在,不情不願地把我放開。
回到營地的時候,我才發現原來司徒昭也在尋找我們的人群里。
「阿寧,今日的事,我會查清楚給你一個交待。」
我勾起一個諷刺的笑:「那就多謝叔父了。」
幕後黑手是誰,我們都心知肚明,他只是不願相信罷了。
第二天,司徒昭沒有來找我,自然也不會有所謂的「交待」。
我心裡卻一點也不難過,早就猜到的結果罷了。
後來,從蕭珣那裡聽說林雪薇懷孕了,所以司徒昭才沒有發落她,只是發賣了她身邊伺候的丫鬟婆子。
我也只是「哦」了一聲。
「曦寧,如果你心裡不痛快,我可以……」
「不用。」我拒絕了蕭珣,沖他一笑:「無關緊要的人罷了。」
18
後面幾日,設置了騎術、射箭等多場比賽,我在蕭珣鼓勵下參加了射箭,竟奪得了頭籌。
得知我的箭術是司徒昭教的,陛下朗笑出聲。
「好!『虎父無犬女』,不愧是司徒愛卿教導出來的!」
司徒昭手中的酒杯快要被捏碎,卻沒敢糾正「虎父無犬女」的說法。
我也算是司徒昭養大的,當場有人提議讓我認他做義父。
陛下金口玉言,立馬讓人安排了認親儀式,往後我和司徒昭的關係就只能是「父」與「女」了。
蕭珣得意地沖我挑眉,上首的陛下給了他一個白眼。
我差點笑出聲來,自然也沒有注意到司徒昭毫無血色的臉。
秋獵過後,我就辭別了皇后,住回了定國公府。
司徒昭幾次上門,都被我找藉口擋了回去。
至於蕭珣,堂堂太子殿下,竟學會了爬牆。
每晚戌時風雨無阻出現在我的國公府。
他突然變成了個話嘮,一點一點將這十年的事都說與我聽。
「當年母后得知國公府的變故,就去求了父皇的恩典,想把你接入宮中教養。
「可惜我腿短,拿著父皇的旨意去的時候,司徒昭已經把你接走了。
「母后放不下你,我便一直替她留意著你的一舉一動。你什麼時候去的邊關,什麼時候學的騎馬,如何讀書習字……我都清清楚楚。
「起初是為了母后,後來就是我自己想知道你在做什麼,過得好不好。
「當我知道你和司徒昭……我心裡的嫉妒像瘋了一樣,我才驚覺你早就走進了我的心裡。
「不是一時興起,而是一點一滴,潛移默化。」
「暗探傳來的書信可能只有寥寥幾筆,但是我知道你要從家族的變故中走出來,做回那個鮮活勇敢的溫曦寧,需要多大的勇氣。」
「我恨自己發現得太遲,又讓司徒昭『近水樓台先得月』,誰知道他是個不長眼、沒心肝的。」
「那日在宮門口看見你跌坐在地,我的心才狠狠地疼了,我想把你護在羽翼之下,但也怕貿然出手把你越推越遠。」
「直到秋看到滿身鮮血的你,我才真是怕了。」
「阿姐,曦寧。往後,讓我來護著你好麼?」
19
頭一次聽到這些,我心頭大震。
我一日沒有給回應,他就日日來與我訴說。
一字一句,情真意切。
心臟原本的那個破洞,似乎正一點一點被填滿。
我被纏得沒辦法,終於紅著臉對他點了頭。
次日,賜婚的聖旨就送到了國公府,傳旨太監悄悄替蕭珣帶話,讓我晚上務必等他。
當夜,還未到酉時,就傳來有人從牆頭飛落的聲音。
我推開窗,語氣輕快。
「今日怎麼這麼早?」
話音剛落,看到的卻是一襲灰衣的司徒昭。
我皺眉:「怎麼是你?」
他一臉受傷:「阿寧在等誰,太子麼?」
「義父深夜來此,似乎於理不合。」
「義父?」他慘笑出聲,面上的表情比哭還難看:「阿寧,你是在報復我麼?」
我沒有回話,他喉結滾了滾,試探著開口。
「阿寧,我是說如果……如果我告訴你我後悔了,你是不是願意跟我走?」
印象中的他總是從容不迫,沉穩洒脫。
如今我面前的他,神色中卻透著卑微與祈求。
相識多年,我第一次在他臉上看到那樣的表情。
緊張、害怕,又暗含希冀。
我不想去思考他變化的緣由,只淡淡開口道。
「義父說笑了,我向來敬您如長輩。」
他瞳孔一震,聲音里掩藏了一絲顫抖。
「所以,你真的想嫁給太子?」
「這是自然,太子敬我愛我,我為什麼不嫁。況且,如您所說,嫁人還是年歲相當得好。」
我將他說過的話還給他,司徒昭虛弱地捂著心口,如同有人狠狠給了他一刀。
他仿佛在瞬間失了力氣,踉蹌著後退了兩步,重重地撞上院牆也似未察覺。
他像在自語,又似在對我說:「錯了,大錯特錯……」
20
司徒昭還在發怔,不悅的聲音從夜色中傳來。
「司徒大人,三更半夜的,你是想撬孤的牆腳?」
有了名分,這次蕭珣沒有翻牆,而是光明正大地從院門走進來的。
與落寞的司徒昭相比,此時的蕭珣可謂是春風滿面。
身上是簇新的衣袍,看得出來,從發冠到配飾都是精心搭配過的。
我不由得勾起唇角,他這副模樣,還真是讓人移不開眼。
司徒昭看看我,又看看蕭珣,發現我們中間再也插不進第三個人。
他眉間染上痛苦,再也維持不住鎮定的神色,幾乎是落荒而逃般地離開了國公府。
我隔窗笑著同他招手:「你來啦?」
蕭珣氣鼓鼓地別過頭去。
得,生氣了。
像只小狗,需要人哄。
我推門出去,走到他身邊,踮起腳尖在他唇上印下一個輕柔的吻。
他的臉騰地一下燒了起來,手忙腳亂地從袖袋中取出一隻玉鐲。
那玉鐲成色極好,手工卻有些普通。
「你做的?」
他彆扭地點點頭:「本太子第一次做,日後,定送你個更漂亮的。」
我笑盈盈地伸出手,他微微愣神,而後小心地把鐲子套上我的手腕。
我夸道:「這個,很好看。」
「嗯。」
蕭珣想刻意板著臉,嘴角的笑意卻怎麼也壓不住。
見我偷笑,他索性不再克制,低頭覆在我的唇上,細細描摹,一點一點加深了這個吻。
夜色如酒醺人醉。
……
21司徒昭番外
溫曦寧和蕭珣大婚過後,司徒昭就回了邊關。
離開帝京前,他處置了林雪薇。
原來她根本沒有懷孕。
她謊稱有孕,只是想躲過責罰而已。
秋獵後司徒昭就沒有再碰過她,她心裡焦急,想借人生子,卻被撞破。
「司徒昭,你罔顧人倫,覬覦自己的養女,又放不下權勢地位,結果拋棄了她。現在溫曦寧選了太子,未嘗不是因為權勢地位拋棄了你呢?這就是因果報應,因果報應啊!」
沒有管她的瘋言瘋語,司徒昭把她送進了莊子裡。
他的阿寧才不是貪慕虛榮的人。
是他負了阿寧,配不上阿寧。
其實,他早就後悔了。
或許是宮門外阿寧受傷的時候,或許是他的成親夜。
只是當時他被權勢迷了眼,又篤定阿寧不會離開。
他以為溫曦寧只是賭氣、鬧脾氣,卻全然沒有意識到,他的阿寧,被他傷透了心,不要他了。
陛下讓他認溫曦寧為「義女」,他第一時間看向她,卻見她沒有牴觸時,他才徹底慌了。
他想向溫曦寧解釋,可是他的阿寧不願見他。
再後來,她被賜婚給太子蕭珣,他不顧一切翻進國公府,回應他的,卻是阿寧的冷淡。
他想大聲告訴她,自己後悔了,求她再給他一次機會,最終沒有說出口,因為他早就沒有資格了。
回到邊關已經三個月,他以為回到熟悉的地方後,心裡的傷痛會漸漸治癒。
卻發現自己錯得離譜。
他和溫曦寧一起在邊關生活了八年,那裡處處都有她的影子。
那棵他們一起種下的胡楊樹已經長成了參天大樹,他想起阿寧及笄時曾許了心愿,寫在布條上掛在樹上。
當時的她臉上泛著紅暈,神神秘秘的,就是不願意說自己許了什麼願。
看著隨風晃動的紅色布條,他鬼使神差地用輕功跳上胡楊樹,手裡的布條上只有一句話。
【只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握著布條,他再也忍不住流下淚來。
……
半年後,外族進犯。
司徒昭顧不得再傷感,把自己全部的精力都撲在了禦敵之上。
只是這次是多個部族聯合起來攻打大晉,以至於司徒昭這個經驗豐富的將領抵禦起來也十分吃力。
但他沒有退縮過一步。
因為他要守衛大好河山,守衛大晉百姓,也要守衛他和溫曦寧共同成長的地方。
最後一戰時,他將那塊寫了溫曦寧心愿的布條綁在手臂上。
「將士們,沖啊!守我河山,護我親族!」
經過這場慘烈的戰役,他們徹底將外族的軍隊一網打盡。
只是他沒有注意到隱蔽處還有苟延殘喘的外族,他們將兵敗的怒火發泄在他身上。
千百支箭矢同時朝他射去,他躲避不及,尖銳的箭頭爭先恐後地插進他的身體。
意識即將消散的最後一刻,他想起了自己曾發過的誓言。
「司徒昭定不會負你,如有違誓,便叫我受萬箭穿心之苦……」
(全文完)